郎会计
我们黑水凼,当会计时间最长的是郎绍文,从1950年代,到土地下户。
郎会计能双手打算盘,从不出错。我读小学时,专门找过他学珠算,可是笨,只能右手打,左手没学会。
集体生产的年代,生产队长、会计、贫协主席,是关键人物。队长管生产,会计管财务,贫协主席抓阶级斗争,三驾马车,三足鼎立。
当时的粮食普遍不够吃,上级要求按估产提公粮。郎会计则尽力瞒报产量。比如一亩玉米,上级要求至少要按600斤估产,如果按这个交公粮,社员的口粮没法保证。于是,每年,他都提出受了灾,风灾、冰雹、洪水,反正让产量降下来。说实话,我们黑水凼,在集体生产的年代没有村民饿饭,郎会计功不可没。
丈量土地面积,他则尽量少计。田地都是弯弯拐拐的,形状各异。郎会计要丈量的人,把边边角角去掉。别看一块地少一分一厘的,累计起来就不少,这影响到上级征购公粮的基数。
土地下户后,郎会计就把会计当到头了,大伙以为他老了,怡养天年,没想到,这个50出头的男人,竟然干了件大事——办厂。
1980年代初,乡镇企业红火,私营企业政策上不允许,社会上还在为姓社姓资争论。
郎会计以黑水凼生产队的名义,开办了红砂厂。
资源不要钱,只需力气开采,然后卖红砂给锅厂,作翻砂用。可是,这样的优势,居然不赚钱,集体管理嘛,漏洞太多,但郎会计极认真,每笔账算得清清楚楚,他明白“皇粮国税,天经地义”的道理,该缴的税一分不少。
他说,税收是国家的,绝不能欠一分。
郎会计管财务,可管不了干部们浪吃二喝,眼看着厂子要黄,他说,他来承包,一年给社里交1000块钱。1980年代的1000元,可是个大数目了。当时我读大学,一个月生活费才17块。
郎会计一承包,效益马上好转。他兼厂长、会计、销售,儿子管生产,女儿当出纳兼办公人员,把厂子办得红红火火,当年除了上交承包款,缴纳税收,还赚了多元。
万元户,在1980年代是富裕的代名词。
那时,我已毕业了,分在县委机关,只要回老家,郎会计就问我有关税收政策等方面的事,我也不厌其烦地告知他。那时,我哥在他厂里打工,我得搞好关系。
再后来,他家自己开红砂厂,成了老板。
集体年代,给社员作过许多好事的郎会计,晚年在村里却没有好名声。
他抠,发了财,从不做公益事业。运红砂的车,把路压烂了,村民叫他修,他坚决不干。他说,路是大家走的,为啥要我一家出钱?大家的马儿大家骑,不出钱,至少要出力啊。
他老婆死后,本可以光明正大地续弦,可是他却不,和村里的寡妇花花纠缠在一起,把花花的孩子从中学供到大学毕业,这孩子珠算特别好,也能双手打算盘。
郎会计晚节不保。我探亲回家,村里的人们一提起他竟然甩头。
我问哥,这郎会计怎么会变成这样呢?哥说,郎会计就是个谜呵,谁说得清楚。
郎会计死后上坡,来的人极少,但却出现一个神秘人物——乡教办主任。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作啥?他拿出一叠收据,让郎会计的儿子看:这是你老汉儿(父亲)捐的钱,奖励全乡算盘打得好的学生。
郎会计的儿子一看,妈呀,居然有好几万。
独生子哭笑不得,惟一能做的事,就是把老人家用了一辈子的那把算盘陪葬。也许阴间的郎会计,天天也能噼哩啪啦,双手打算盘,不寂寞。
我们黑水凼,当会计时间最长的是郎绍文,从1950年代,到土地下户。郎会计能双手打算盘,从不出错。我读小学时,专门找过他学珠算,可是笨,只能右手打,左手没学会。集体生产的年代,生产队长、会计、贫协主席,是关键人物。队长管生产,会计管财务,贫协主席抓阶级斗争,三驾马车,三足鼎立。当时的粮食普遍不够吃,上级要求按估产提公粮。郎会计则尽力瞒报产量。比如一亩玉米,上级要求至少要按600斤估产,如果按这个交公粮,社员的口粮没法保证。于是,每年,他都提出受了灾,风灾、冰雹、洪水,反正让产量降下来。说实话,我们黑水凼,在集体生产的年代没有村民饿饭,郎会计功不可没。丈量土地面积,他则尽量少计。田地都是弯弯拐拐的,形状各异。郎会计要丈量的人,把边边角角去掉。别看一块地少一分一厘的,累计起来就不少,这影响到上级征购公粮的基数。土地下户后,郎会计就把会计当到头了,大伙以为他老了,怡养天年,没想到,这个50出头的男人,竟然干了件大事——办厂。1980年代初,乡镇企业红火,私营企业政策上不允许,社会上还在为姓社姓资争论。郎会计以黑水凼生产队的名义,开办了红砂厂。资源不要钱,只需力气开采,然后卖红砂给锅厂,作翻砂用。可是,这样的优势,居然不赚钱,集体管理嘛,漏洞太多,但郎会计极认真,每笔账算得清清楚楚,他明白“皇粮国税,天经地义”的道理,该缴的税一分不少。他说,税收是国家的,绝不能欠一分。郎会计管财务,可管不了干部们浪吃二喝,眼看着厂子要黄,他说,他来承包,一年给社里交1000块钱。1980年代的1000元,可是个大数目了。当时我读大学,一个月生活费才17块。郎会计一承包,效益马上好转。他兼厂长、会计、销售,儿子管生产,女儿当出纳兼办公人员,把厂子办得红红火火,当年除了上交承包款,缴纳税收,还赚了多元。万元户,在1980年代是富裕的代名词。那时,我已毕业了,分在县委机关,只要回老家,郎会计就问我有关税收政策等方面的事,我也不厌其烦地告知他。那时,我哥在他厂里打工,我得搞好关系。再后来,他家自己开红砂厂,成了老板。集体年代,给社员作过许多好事的郎会计,晚年在村里却没有好名声。他抠,发了财,从不做公益事业。运红砂的车,把路压烂了,村民叫他修,他坚决不干。他说,路是大家走的,为啥要我一家出钱?大家的马儿大家骑,不出钱,至少要出力啊。他老婆死后,本可以光明正大地续弦,可是他却不,和村里的寡妇花花纠缠在一起,把花花的孩子从中学供到大学毕业,这孩子珠算特别好,也能双手打算盘。郎会计晚节不保。我探亲回家,村里的人们一提起他竟然甩头。我问哥,这郎会计怎么会变成这样呢?哥说,郎会计就是个谜呵,谁说得清楚。郎会计死后上坡,来的人极少,但却出现一个神秘人物——乡教办主任。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作啥?他拿出一叠收据,让郎会计的儿子看:这是你老汉儿(父亲)捐的钱,奖励全乡算盘打得好的学生。郎会计的儿子一看,妈呀,居然有好几万。独生子哭笑不得,惟一能做的事,就是把老人家用了一辈子的那把算盘陪葬。也许阴间的郎会计,天天也能噼哩啪啦,双手打算盘,不寂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