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计之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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党旗下的父亲

爬上山坡,穿过泥泞,伫立双亲合葬的墓前,两棵不知名的小树已开枝散叶,小而密的圆片绿得发亮。二十多年了,有关父亲的记忆即刻鲜活,种种温情弥漫心头:生前曾任小队会计、生产小队长和敬老院院长的您,是严厉又慈祥的父亲,更是执着而坚定的党员。

时光清浅,往事历历。读小学那阵子,每个班都有农田,收菜籽要分组带工具,瘦小的我被安排带罗筛,这可是稀罕物件,那时一个生产队就难找几个。正好,您要用牛拖着石磙打菜籽,辗转借到了它。不懂事的我,拿了就跑,正在稻场赶牛的您,来了火气,匆忙喝住牛,扬起鞭子就追过来!吓得我一口气跑到对面的山坡上,才敢回头望着暴跳如雷的您!边恣意地哭嚷:“他们要怪我说话不算数的!”边赌气地放下小罗筛,噙着泪一步一挪悻然而去。老师责备的目光、小伙伴失望的神情在我眼前浮现,脚步灌铅似的沉重。农田里,同学们干得热火朝天,没人注意到窘迫的我。可父亲您,终究没让儿时的我失信——堂叔在人群中找到我,递给我小罗筛时只说:你爸怕你为难,要你保管好,记得带回去……

种种印记,点点滴滴落在心坎。读初中时,一学期32元的学费,凑了又凑,还为剩下的8元钱发愁,多年抱病无法自理的母亲,捱到临睡时才开口。寒夜里、烛光下、您或轻或重的一顿数落,合着母亲上气不接下气的呻吟声,溢满土屋的每一个角落。伴着木门的“吱呀”声,年迈的您一头扎进漆黑的夜幕,深一脚浅一脚,从上湾到下湾叩开一户户农家。天刚蒙蒙亮,您揣给我一沓皱巴巴的纸币,催我上学……

我知道,这一切缘于我是您的孩子,我是您的幺儿!

在拼劳动力的日子,您,老母病妻、智障的长子和未成年的兄妹仨,共七口,却无人能为您搭点力,尽管您比谁都起得早、归得晚,但好日子对您总是吝啬,在您的有生之年,家境仍然没有多大改观。定格在镜头中的画面记下了您的操劳和艰难,那是1990年在镇上参加您引以为傲的党员春训班时拍下的照片:永远鲜红、永不褪色的党旗下,您曾经挺直的腰杆已日渐佝偻,满头青丝也被白发换掉,已褪色的蓝粗布棉袄,就是您享受国家政策受照顾的穿了又穿、破了再补的棉袄,肩头那块厚厚的补丁相当扎眼,照片中您眉头紧蹙但眼神坚定。

刻入心坎的除了这党旗下的照片,还有只属于您的一言一行。

一个星期的党员春训回来,在土砖围成的简易火笼边,您给在校的我讲政治,那天您的话多得远超平日。我折服只上过夜校的您,对总理的1990年《中央政府工作报告》信手拈来,从您口中,我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熏陶“必须坚决维护国家和社会的稳定”“必须坚持共产党的领导”……话峰一转说:“李总理的报告还着重强调了:国家要尊重知识、尊重人才。老幺,黄家湾就你考进了师范,书读得多些,是跳出农门吃国家粮的人,你的哥哥、姐姐提前在家务农了。你们兄妹三个,种田的要不想着偷懒才有收成;将来要当老师的你更不能骄傲,要有点真墨水才行,认真做事,踏实做人。”正是您的这席话让我知道了航向,更有了战胜风雨的努力了。

母亲去世后,您服从安排去敬老院负责。说是院长,种地、做饭、晾晒,您一人挑起了这二十多个五保老人的家。每遇老人生病或离世,您是床前的孝子,端茶递水、披麻戴孝,每一件事您都做得如此从容。时光啊,为何不善待他?一直在为子女负重前行,一直在为他人排忧解难的父亲呀,中年痛丧长子,又先后失去年迈的老母亲和病入膏肓的妻子。随着哥哥姐姐相继成家,老幺,我也跨出校门,苦日子本与命运多舛的家渐行渐远,不想您的身子已油干灯枯。恰逢那年冬天,一位裹着三寸金莲小脚的92岁太婆,安然辞世,您按农村最隆重的风俗为高寿的老人操持丧礼,等安葬好老人,还没来得及喘口气,眼前一黑,一头栽倒在地,众人将您送到半月镇医院,您已不能言语,不到一个星期,您便永远合上了双眼。您,从没吃上儿女一口闲饭,从没给组织添一点麻烦,您用生命兑现了党旗下的誓言,您用行动为党旗增光添色。

我知道,这一切源于您是一个共产党人!

凝望双亲的墓碑,我泪眼朦胧。认真做事,踏实做人,是您简单朴素的初心,像一颗种子在我心中慢慢长大。在当阳市第八届人民代表大会上,幺儿我当选为市人大常委,这该是出生寒门、工作在平凡岗位的我不曾奢望的殊荣!作为教育界非党人士代表,有机会参政议政,享受政治上至高的荣耀!我深知,刻进骨子里的坚强和溶进血液的善良是您教给咱们的安身立命之本,兄妹仨秉承家风,二十多年了在风雨中结伴前行。哥嫂一家已慢慢融入社会,不再是需要帮扶的对象,您最疼爱的头孙子在省城安了家,每年清明,她会从省城赶回来祭奠您,您没白疼她;姐姐姐夫家大片的鱼塘、满园的果树、有规模的农田,是邻里乡亲啧啧称赞的典范;您离开时,我刚过20,而今,我有呵护我的丈夫和名校保研在读的儿子了。您去得早,未曾谋面的女婿和外孙年年陪着我来看您,一次也没有落下,为您插上满茔的清明花,听我一遍又一遍地讲党旗下的您……